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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国人对酒的“挑剔”
1998年,我奉调到法国任大使,夫人施燕华随任。
我们到法国人家里吃饭,女主人会从商店里买来带着花饰的长方形卡片,用清秀的笔体写下菜单。客人们对菜单的最后几行看得很仔细,因为上面写着白葡萄酒是哪个酿酒厂生产的,用的是哪一年的葡萄;红葡萄酒出自哪个厂家,用的是哪一年的葡萄……厂家的牌子很重要,但葡萄的年份也很重要,因为葡萄质量的好坏同当年的气候息息相关。从这两个信息,可以判断葡萄酒的质量。
了解了法国人的这些习惯后,我们在官邸请客时,也注意把关于酒的这些信息打到印有国徽的菜单上。最初,我们只写了牌子,忽略了生产年份,后来发现法国人经常要看瓶子上写着的生产年份。然后,有的人从西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或一小片金属片,上面用星表示各年份葡萄质量的划分,最高级的是五星,那是很罕见的,一般有四星或三星,就是上乘的葡萄酒了;对照酒瓶上的年份,赞许地点头说:“啊,这年的葡萄不错”或“这年的葡萄是二十年来最好的”。对每个法国人来说,葡萄酒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。法国人对酒的这种“挑剔”脾气是法国文化的一部分,品酒是法国传统的一部分。
在饭店吃饭,点酒是一门学问。侍应生拿来一大本酒单,如数家珍地给你背出一大串酒的名字,贵的是什么酒,中等的是什么酒,便宜些的有什么酒等等。点完酒,侍应生会先倒一些酒在杯里,让点酒人试饮。如果点酒人认为可以接受,这酒就买下了。如果他认为不行,侍应生就得乖乖地把酒撤了,让客人重新再点。
有一次,法国人请国内的一个代表团在巴黎有名的饭店吃饭。主人点了一种很高级的红葡萄酒。第一瓶喝完后,又要了一瓶,侍应生拿来一瓶同一品牌的红酒,主人一尝,立即皱起了眉头,说:“不行,有木塞味,换一瓶。”侍应生二话不说,又拿了一瓶来。
法国人品酒的文化是经过几百年形成的。饮食习惯随着经济的发展,日益科学化,日益讲究,讲究高雅。他们把会不会品酒作为衡量一个人文化品位的标准之一。尽管法国人喜欢饮酒,但多数人很克制,他们喜欢在一个恬适的环境中,同朋友浅斟慢饮,敞开心扉,倾心交谈。
国内来的一些高级代表团,经常被安排去参观酒窖。2001年,胡锦涛作为国家副主席访问法国,参观了波尔多市附近的马尔高城堡。法国的酒厂都称“城堡”,大概是沿袭了古代的称呼。当时酿酒都是一家一户的作坊,酒农住在城堡式的建筑里,所以现在法国各种酒的牌子都叫做某某城堡,而且酿酒业基本以家族为生产单位。
马尔高城堡很大,很漂亮。城堡后面是一个大花园,十分气派。它的酒窖比花园还大,分为两部分:一部分是新酿制、未装瓶的红酒,放在一排排椭圆形的橡木桶内;另一部分是存酒的。从地到屋顶像书架似的放着一排排酒架,酒瓶都横躺在架子上。有的酒瓶上已堆积着灰尘,看得出年代很久了,马尔高酒窖里有20世纪30、40年代的红酒,这些酒都是价值连城的。
法方主人在酒窖里安排了品酒活动,引起中国客人们的极大兴趣。主人在十几只高脚杯中,都斟上半杯红酒,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杯开始介绍。随着他的介绍,我们意识到,原来品酒还有这么多的学问!
红酒在饮用前三小时,必须从地下酒窖取出,放在室内,打开瓶塞,让它同空气接触,产生神奇的化学反应,味正浓更香。拿酒杯时,手指应夹着杯脚,而不是托着杯肚子,以免体温造成酒香过多散发。
品酒时,要遵循一条“法则”:一看,二闻,三通过。看,是观察酒的成色,要既清又浓。还要摇晃一下酒杯,好酒在杯壁上慢慢落下时,有一条痕迹,好像人的眼泪一样,这叫“挂杯”。闻是闻酒的香味,懂行的人马上会知道这酒是否醇厚。走完这两步后,最后要“动真格”了:
喝半口酒,不能咽下去,让它在嘴里待一会儿,然后才慢慢下咽,让酒如细流般地通过食道。这时你感觉到好酒如丝般的柔软、圆润,给人以感官上的享受。
经过酒窖主人的“点拨”,我们都纷纷模仿行家品起酒来。通过品酒,亲身体会一下法国的生活方式。
还是记者们善于捕捉镜头,他们看到胡锦涛副主席以赞许的眼光审视手中的酒,便“咔嚓咔嚓”地拍了下来。第二天法国大报上刊登了胡锦涛品酒的大幅照片。我们的法国朋友们看了,都十分激动,过了好几天,遇到我们时还谈到这件事。他们评论说:“这样的照片法国老百姓看了高兴,觉得胡锦涛副主席很可亲。”“法国老百姓对外国领导人来访并不关心,但看到这张照片他们知道中国领导人来了,还喝了法国酒,表明他赞赏法国的文化,他们凭直觉就会支持发展中法关系。”小小的一件事,会对改善中国的形象起这么大的作用,真是没想到。
婚俗——既传统又实际
我们的一位法国部长朋友要结婚了,他盛情邀请我们参加他们的婚宴。
也许为了避免礼品的重复,造成浪费,从20世纪70年代起,大的百货公司想出了一个促销的好点子:为即将结婚的夫妇专门开设一个礼品部,新郎新娘可到那里选择自己想要的物品,开一个礼品单。他们的亲朋好友若想送礼的话,就到那家百货公司根据礼品单挑选,还可以有一定的优惠。
有一次,我们到巴黎一家有名的百货公司拉法耶(中国人戏称“老佛爷”),该公司的地下室就是新婚礼品部,里面商品琳琅满目,从床上用品、玻璃器皿到家用电器,一应俱全。在一间敞开的休息室里,摆着许多小桌子,一对对男女青年正拿着笔,认真地阅读商品目录,挑到自己需要的物品时,就填在一张公司提供的礼品订购单上。礼品部里有不少老太太在买东西,可能是为他们的儿女或亲友的孩子选购结婚礼品。
但是,对我们这位部长朋友送什么呢?我们的情况很特殊,他是身份很高的人,我是中国驻法国大使,既有私人交情,也有两国间的友谊,礼品既要符合各自的身份,也应有象征意义。我们商量决定,送一件能长期摆放的礼品,让他们看到这东西,就想到这是中国大使送的。施燕华在礼品库里挑来挑去,挑了一套紫砂茶具。我请一位法语干部写一份关于紫砂陶瓷的介绍,打印得漂漂亮亮,放进了盒子里。
婚宴在一家高级俱乐部里举行,前往出席的客人很多,而我们是惟一的外国大使夫妇。大厅的一角是一张长桌,上面放着包装鲜艳的各种礼品。我们的礼品体积较大,放在那里十分抢眼。几天后,这对新婚夫妇还特意写信感谢我们送的礼品,这是他们收到的惟一有异国情调的礼品。
宴会餐桌分别设在四间大厅里,每间大约有三四桌。最大的一间也只有四桌。我们与新婚夫妇及巴黎一些名流坐在第一桌。这对新婚夫妇是重新组合的家庭,双方各有两个孩子,都不到十岁。四个孩子碰在一起,就刮起了“人来风(疯)”。他们到处乱跑,捉迷藏。一个小女孩钻到了我们的桌子底下,被一个小男孩抓住了。他们在桌子底下玩了起来。女孩问男孩:“他们不是早就住在一起了吗,为什么要结婚?”桌上的成年人听到都笑了,他们的父母把他们从桌子底下拽出来,说道:“别淘气,上那边吃饭去!”
新郎穿的是一身黑色西服,新娘穿的是宝蓝色的长裙。法国是天主教国家,根据天主教的习惯,二婚者是不能进教堂举行婚礼的,二婚的新娘可穿除白色以外其他颜色的婚纱,但以蓝色、深红色为多。
1792年,法国大革命以后,颁布了一项法律,新婚夫妇必须先到居住地的市政府登记,婚约才有效。在市政府登记时,还要有证婚人两个到四个,双方的父母或好朋友都可以当证婚人。在市府登记结婚,办的是法律手续,登记后双方成为合法夫妻,相互要承担有关的法律责任。
去教堂举行婚礼是一种宗教仪式,但是必须向神父出示市政府的结婚证明,才能举行宗教婚礼。新婚夫妇通常把登记结婚和举行宗教仪式安排在同一天。
如果说在市政府登记结婚是“例行公事”的话,在教堂的婚礼则是隆重而充满感情的。在市府,双方作出法律的承诺;在教堂,是对上帝的承诺,在天主教徒看来,更加神圣。所以,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神父直呼男女双方的名字,问:“某某,你愿意娶她为妻,与她白头到老,富贵共享,患难与共吗?”“某某,你愿意做他的妻子,与他白头到老,富贵共享,患难与共吗?”
当男女双方各自回答“是,我愿意”后,神父宣布两人成为夫妻,新娘才能把面纱掀开,双方交换结婚戒指。结婚戒指必须戴在左手无名指上,因为左手连心。男女双方站的位置也很有讲究。女方总是站在男方的左边,这也是沿袭古老的传统。古时候,经常有两个小伙子爱上同一个姑娘;那时可没有现在这么文明、民主,只有诉诸武力,不必征求女方的意见。谁能把这姑娘抢走,谁就能娶她为妻。小伙子必须左手抓住姑娘的手,右手挥剑抵挡其他的追求者。女左男右的位置就这样固定下来了。
婚礼结束,新婚夫妇走出教堂,客人们抢先在教堂门口等候,大把大把地向新人撒米粒,这象征多子多孙。现在,常用彩色小纸片或玫瑰花瓣代替。
婚宴后,通常要举行新婚舞会。按法国的习俗,在新婚舞会上,第一个舞曲要由新人挑选。第一、二个乐曲,新郎必须先与自己的丈母娘,然后与自己的母亲跳,新娘也必须先与自己的公公、然后与自己的父亲跳。大概是为了感谢双亲的养育之恩。
法国的婚俗还有一部分是沿袭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做法。对于第一次结婚的女孩子,要带一件旧的、一件新的、一件“借”的、一件蓝的东西。从家里带一样旧东西,表示与家里有割不断的联系。通常是家传的一件首饰,母亲或祖母一件出嫁时穿的裙子。新东西是新买的婚礼时穿的长裙。“借”的东西是向已婚且婚后生活幸福的女子要一样东西,象征这东西会给新人带来好运。蓝色表示忠诚,也是为婚姻讨个吉利,现在是一条蓝色的松紧带,可缠在新娘的腰上。法国许多传统的家庭仍然照“老规矩”操办婚事,这倒是很温馨的。
婚宴结束了,在我们离开时,每人得到了一小包用白色尼龙纱、白色缎带包扎的糖衣果仁,象征健康、富裕、长寿、幸福。 作者:吴建民 施燕华